手术进行了四个小时。

我醒来时，左眼被层层纱布包裹着，只有右眼能看见东西。

病房里，爸爸正坐在床边，看到我醒来，立刻站起身。

「染染，你醒了？疼不疼？」

他的眼睛红红的，显然哭过。

「爸……」我的声音还是很哑。

「别说话，先休息。」爸爸给我倒了水，「医生说手术很成功，眼球保住了。」

「但是……」

「我知道。」我打断他，「视力恢复不了了，对吗？」

爸爸的眼泪再次落下来：「染染，爸爸对不起你……」

「不关你的事。」我摇摇头，「新妈妈呢？」

「你新妈妈去处理……去处理一些事情。」爸爸欲言又止。

我知道他想说什么。

这种伤害案，是要报警的。

门外传来争吵声。

「我儿子还是个孩子，你们不能这样对他！」是顾***声音。

「孩子？他都十八岁了！」这是我新妈妈，「他放狗咬伤我女儿的眼睛，这是故意伤害！」

「怎么能说是故意？明明是个意外！」

「意外？你儿子明知道藏獒会攻击人，还故意放开狗绳，这不是故意是什么？」

争吵声越来越大。

爸爸走出去，想要劝架。

很快，新妈妈推门进来了，脸色铁青。

看到我醒着，她快步走到床边：「染染，妈妈在这里……」

她的手在颤抖。

「妈，我的眼睛……」

***眼泪瞬间掉下来：「医生说，说最好的情况也只能恢复到0.1的视力……」

「染染，是妈妈没用，没能保护好你……」

「不是你的错。」我握住她的手，「是顾临安的错。」

新妈妈愣了一下，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。

以前每次和顾临安有矛盾，我都会替他说话。

「妈，」我看着她，「我要报警。」

病房里突然安静了。

新妈妈和爸爸对视一眼。

「染染，顾家那边说愿意赔偿……」爸爸试探着说。

「我不要赔偿。」我的声音很平静，「我要一个公道。」

「他们家的狗咬瞎了我的眼睛，不能就这么算了。」

新妈妈握紧我的手：「好，妈妈支持你。」

「不管顾家什么态度，我们都要讨回公道。」

住院第三天，顾临安终于来「探望」我了。

准确地说，是被他爸妈押着来的。

顾妈妈一进门就哭：「染染啊，阿姨对不起你，都是临安不好……」

顾爸爸拿出一张卡：「医药费、营养费，这里是二十万，你们先收着。」

「如果不够，我们再加。」

我靠在床头，静静地看着他们演戏。

只有顾临安站在最后面，一脸的不耐烦。

他甚至还在玩手机。

「我不要钱。」我开口，「我要报警。」

病房里瞬间安静了。

顾临安第一个跳起来：「施染你别太过分！不就是眼睛有点模糊吗？又不是瞎了！」

「报什么警？你想让巴特被安乐死？」

「那可是我从小养到大的狗！」

原来，他的狗比我的眼睛重要。

我早就知道了，不是吗？

「你的狗很重要，我的眼睛就不重要了？」我笑了，「顾临安，你知道吗？」

「左眼视力0.1意味着什么？」

「意味着我这辈子都是半个残疾人。」

「意味着我不能开车，不能做很多精细的工作。」

「意味着我的人生，从此都不完整了。」

顾临安愣了一下，但很快又硬起来：「那是你自己冲过来的！谁让你去抢小雨的东西？」

「那是我***遗物！」我终于控制不住情绪，「是我妈妈去世前留给我的唯一念想！」

「林小雨凭什么拿着玩？」

「你又凭什么让你的狗咬我？」

顾妈妈想说什么，被顾爸爸拦住了。

这时，一直没说话的林小雨怯生生地开口了。

她站在门口，一身洗得发白的校服，看起来楚楚可怜。

「都是我不好，我不该碰施染的镯子。」

「但是，但是施染推我的时候，我真的很害怕……」

「呜呜呜，都是我的错，要不是我，巴特也不会……」

说着说着，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。

顾临安立刻走过去，将她护在身后：「小雨你别自责，不是你的错。」

然后转向我，眼神里满是厌恶：

「施染，你别仗着受伤就可以为所欲为。」

「小雨家里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，你非要这么咄咄逼人吗？」

「说到底，要不是你像疯子一样扑过去，巴特怎么会咬你？」

像疯子一样？

我看着他护着林小雨的样子，突然觉得很可笑。

三个月前，他也是这样护着我的。

那时候的顾临安，会为了我和别人打架，会在我被欺负时第一个站出来。

可现在，我成了那个「欺负人」的恶人。

而林小雨，成了他要保护的对象。

「顾临安。」我一字一句地说，「你还记得吗？」

「三个月前，林小雨刚转来的时候，你是怎么跟我说的？」

他皱了皱眉：「我说什么了？」

「你说，她家里困难，让我多照顾她一点。」

「你说，她挺可怜的，希望我能和她做朋友。」

我顿了顿：「所以我把我的笔记借给她，把我的饭卡借给她，甚至把我妈妈留下的钱借给她。」

「可是她是怎么回报我的？」

「她拿着我***遗物当玩具，还在你面前装可怜。」

「而你呢？你选择相信她，让你的狗咬瞎我的眼睛。」

「顾临安，我们十八年的交情，就值这么点吗？」

顾临安的脸色变了变：「那不一样……」

「哪里不一样？」我打断他，「是因为她比我漂亮？还是因为她比我会哭？」

「施染！」顾临安恼羞成怒，「你怎么变成这样？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！」

「以前的我已经死了。」我闭上眼睛，「死在你的狗咬瞎我眼睛的那一刻。」

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，是一个要为自己讨回公道的人。」

「所以，麻烦你们出去，我要休息了。」

顾妈妈还想说什么，被顾爸爸拉住了。

临走前，顾临安回头看了我一眼：

「施染，我真是看错你了。」

「没想到你是这么恶毒的人。」

我没有睁眼。

恶毒吗？

如果维护自己的权益叫恶毒，那我宁愿恶毒到底。